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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志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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豆腐

我最爱豆腐,原因与别人不同。

清人袁枚曾为豆腐三折腰,他的《随园食单》杂素菜单中首先讲到的就是豆腐,有蒋侍郎豆腐、杨中丞豆腐、张凯豆腐、庆元豆腐、芙蓉豆腐、王太守八宝豆腐、程立万豆腐、冻豆腐、虾油豆腐。可见豆腐乃素菜中国人的最爱。

我最爱豆腐,因我小时候母亲是在村里卖豆腐的,母亲做的豆腐虽然不像古人那样,出名并冠以高尚的名字,这些年我吃过不同的豆腐,却独爱母亲做的豆腐。

《随园食单》里提到,菜有荤素,正如衣服分表里,其实富贵之人,爱吃素菜多过荤菜。想起小时候,我喜欢吃豆腐,并不是因为家里富贵,着实家里穷困窘迫之缘故。

九十年代初,我们姐弟四人陆续上学,家里的经济压力徒增,每个学期父母都要为我们的学费发愁,父母萌生了在村庄里做小生意的想法,有一天,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了一台打浆机,每天天还没亮,跟母亲磨豆腐,一大早就叫母亲挑去村里卖,于是母亲卖豆腐的叫卖声,一直回响在我的耳边。

母亲做的豆腐是传统的水豆腐,每天晚上睡觉前,母亲就把大豆放在水里泡发,凌晨四五点起床,将大豆磨成豆浆,用麻布袋过滤掉豆渣,然后将豆浆放在锅里煮沸,加上石膏粉把豆浆冲匀,这时豆浆就会凝固成豆腐花状,放进木制的容器中压榨,就成型为新鲜的豆腐了。

每天一早,母亲就挑着新鲜的豆腐,一边走一边叫,穿梭在村道小巷、田间地头,村人们只要听到叫卖声,就知道是母亲来了。

村里家家户户都很穷,一年到头难得吃上一顿肉,有一顿豆腐吃已经是美味佳肴,因此,母亲在村里很受小孩子欢迎,只要母亲的声音一到,嘴馋的孩子们就赶紧跑回家里,叫父母拿零钱出来买豆腐。

母亲做的豆腐很受村人喜爱,有些村民天天买,当然有些困难节俭的家庭,连几毛钱一斤的豆腐都不舍得买,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破例。

母亲知道我们姐弟也很饥饿,因为没肉吃,母亲每次出去卖豆腐之前,总会事先留几块豆腐在家,我们姐弟当然很欢喜,虽然天天吃豆腐,但是对于饥饿的我们,已经是很高兴的事情了。

母亲做豆腐的大豆基本是跟外面的商家买的,小时候我们也跟母亲去山上种过大豆,只可惜种大豆太辛苦,产量又低,我至今仍然害怕收割大豆那种浑身毛痒的感觉。小时候我们也很害怕跟母亲一起晒大豆,可能是商家为了赚钱的缘故吧,记得那时候母亲买回来的大豆,经常参夹着一些小石头、小土块,母亲把大豆买回来,总要放在晒谷场上晾晒几天,一边晾晒一边叫我们姐弟把小石头、小土块挑出来扔掉,这些功夫枯燥无味,要反复做好多天。

我上四年级后,要上夜校了,我也学会了炒菜做饭,因为我们家经常吃豆腐,我也学会了几样拿手的豆腐菜式,当然所谓的菜式来来回回都是用肉末、花生等做配料,做成肉末豆腐、酿豆腐、红烧豆腐等等。以前生活困难,哪有如今的讲究,做豆腐能做出几十样菜式来,而且如今,豆腐还和山珍海味搭配,做成有钱人才能吃得起的菜式。

豆腐还可以做豆腐干、豆腐皮、油豆腐等制品,我记得母亲喜欢把豆腐煎成豆腐饼,豆腐饼的做法是用水把豆腐煮沸去豆腥,捞起来晾干,放在锅里用油煎得微微发黄,这样来回反复煎上几天,去掉水分,就做成豆腐饼了。豆腐饼的好处是可以储存起来吃,豆腐饼可小炒、可肉炖,可制作多种菜肴,小时候我们最喜欢用自己捞的小鱼干炖豆腐饼,那味道,至今想起来仍然垂涎三尺,回味无穷。

母亲做豆腐受村里人喜欢,其实是有秘诀的,母亲曾偷偷地告诉我,我们家的豆腐加了竹薯粉。竹薯在老家俗称豆粉薯,是粤西地区常见而有特色的一种植物,有清肺利尿的功效,竹薯肉白色富含淀粉,根茎部几乎全是淀粉,母亲把竹薯粉加进豆浆里,有利于豆腐凝固,这样做出来的豆腐鲜嫩细腻,入口爽滑。小时候,我们家的山地里种了很多竹薯,每年秋冬,母亲带我们去把竹薯挖回来,用石臼把竹薯捣碎,用麻布袋过滤掉竹薯渣,竹薯粉就会沉淀凝固,晒干后就成为竹薯粉了。

究竟母亲做豆腐的秘诀是不是竹薯粉,至今仍然是一个谜,以前母亲怎么也不舍得把她的秘诀告诉别人,她怕传出去之后,她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,当然,后来我们读书出来工作后,母亲不做豆腐了,她也大方把这个秘诀告诉人家,但因为做竹薯粉的工序太过复杂,至今也没人将母亲的秘诀和手艺拿去。

豆腐是一道普普通通的家常菜,但千百年来广受人们的喜爱,不是没有理由的,俗话说,鱼生火,肉生痰,白菜豆腐保平安。也许天天大鱼大肉比不上一顿平常的白菜豆腐,是啊,生活就是如此,平淡更显珍贵。如今,即便母亲不再做豆腐的生意了,但是逢年过节,她还会做豆腐给我们吃,也许在她潜移默化的思维里,这是逢年过节必备的菜式,当然,我们也很喜爱吃母亲做的豆腐,我们都深知,这种喜爱深含着特殊的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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