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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志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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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屋的往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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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

我的整个童年,都是在瓦房子里度过的,也就是现在的老屋。老屋左侧,是一些破旧的老房子,据说是村里的老祖屋,村庄的人都是同一个祖宗出来的,大家以前都住在这里,后来人口多了,才逐渐分散开来的。老祖屋年久失修,加上风吹雨打的,已经破旧不堪了,有些已经没有了屋顶,只剩下一些残墙,破落地摆在那里。

我童年的许多时候,就是在这些老祖屋里度过的。村里的孩子很多,农村里没有游乐园,我们便在老祖屋里建立起了自己的乐园。八九十年代出生的孩子,几乎把整个童年都丢在这里了,因此就留下了许多往事。

童年是不缺乏游戏的,那时我们一群孩子,无论玩什么,总能玩上一整天。老祖屋做得很讲究,就像一个四合院,中间还有一个大天井,老祖屋复杂的构造就像一个大迷宫,我们经常在那里玩捉迷藏的游戏。捉迷藏最怕的就是找人了,当同伴都藏好了以后,自己一个人左顾右盼的,有时候找上一整天也找不到他们,因此第二天游戏便接着开始,这样一来,一个游戏可以玩上好几天。

一个人要是藏得太好了,有时也不是一件好事。记得有一次,我藏在一个从没人到过的阁楼,上面已经结满蜘蛛网了,开始还暗暗高兴,以为没人能找着了,但藏了许久,也没见有人来,便焦急了起来。我想起了阁楼里曾经放过一口棺材,是留给村庄里的老人的,我又想起了老人们讲过的关于闹鬼的故事,看着周围阴深的老屋,我竟然害怕起来了,但又不愿意马上出去,怕被找着了,矛盾了很久,最后还是呆不住了,走出来后才发现孩子们已经散伙了,后来我一直都不敢再去那个阁楼里了。

我们还会玩一些打仗的游戏,那时流行着《铁道游击队》《地道战》《地雷战》等战争题材的电影,我们都学着电影里的角色,分成两队人,一队人扮演八路军,一队人扮演日本鬼子。我们用木头做了一些木枪,玩起来就像真的打仗一样,玩得起劲的时候,我们拿一些土块当手榴弹,看准了“敌人”使劲地扔过去,这是很危险的。有一次我就被一个大土块扔到了头顶,起了一个大包,疼了好些天,虽然这样,但我们还是玩得不亦乐乎,每天都玩得满身的泥灰回家去,因此总被母亲骂。

我读小学时,叔婆家一个外孙,也就是我的表妹来我这里读书,因为我家离小学很近。表妹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,很喜欢笑,那白嫩的皮肤特别招人喜爱,我们都很喜欢跟她玩,放学了以后,我们就来到老祖屋那里玩。老祖屋的院子里有几堆稻草垛子,我们在上面玩假结婚的游戏,我们学着电视里演的,找一男一女的来拜堂,大家都抢着跟表妹拜堂,轮到闹洞房这一环节时,我们就一起在稻草垛子上打滚。我们一群孩子滚在一起,把那些稻草垛子滚得东倒西歪的,村里的人看见就会跑来骂,我们就沿着残墙边上跑,一时间就溜得许远了,跑完后我们就大笑,笑到肚子疼了才舍得回家。如今十几年过去了,表妹也长成了一个翩翩待嫁的姑娘了,每次我向她提起这些游戏时,她就会咯咯地笑,也不脸红。

最难忘的就是在老祖屋的墙角上煮东西吃了。我们找来一个破勺子,从家里偷来一些花生、黄豆等食物,在墙角上摆两个砖头,做一个简单的炉灶,支撑起一个破勺子,然后就从家里拿来一盏煤油灯,点着了火,放在勺子下面,这样就可以煮东西了。丰富起来的时候,有些人就会趁父母不在,偷偷地从家里拿来些油和盐,把花生或者黄豆煮好以后,就你一颗我一颗地吃了起来,吃得比家里煮的还要香。我们还会跑到三岔河里,抓来一些小虾和小鱼,放进油里炸,炸得香脆了就抢着吃,这种滋味是很值得回味的,现在想起来还会流口水。

童年的生涯,十几年似乎一幌就过去了,如今只留下一些难忘的记忆,老祖屋现在还在那里,它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的转向破败。老祖屋还苟延残喘的停驻在那里,守候着村庄里的人,继续承担着孩子游乐园的角色,不过已经换了一批孩子在那里玩了,每次回到村庄,看到孩子们玩得那么开心的样子,我就会想起了许多往事来。

(二)

老屋要拆了,伯父家准备建楼房,要把老屋拆掉一半,当母亲跟我说这话的时候,我明显感到她的失落。

这是去年十月份的事了,今年春节我回到老家,特意去老屋看看,看看它被拆掉的样子。当我站在老屋的门口,只见老屋只剩下属于我们家的一半了,它孤独地站在那里,就像一个退役的军人,已经完成了任务,又不甘离开它的战场。

老屋具体是哪年建的,我也不太清楚。据父亲说,老屋有一部分是我太爷爷那个时代建造的,至今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,后来随着人口的不断增加,爷爷就把原来的老屋扩建了,再后来,伯父、父亲、叔叔结婚分家了,也对老屋进行了扩建。也就是说,老屋是经历了三代人的建造和改造,才有了今天的这个样子。

老屋是南方客家风格的土房子,面积还是比较大的,大概有三百平方米。老屋虽然大,但是它的设计却很简单,门窗也土里土气的,老屋的样子显得格外的呆板。那时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还很拥挤,伯父、父亲、叔父虽然分了家,但还是住在一起,最多的时候有近二十人。老屋虽大,分到我父亲头上的面积就很小了,分家的时候,哥哥、我和弟弟都还没有出生,我家只有一个厅子、一个厨房、两个房间,还有一个柴房。我们陆续出生长大了之后,房间不够用了,父亲就用木板在房间上面钉出了两个阁楼,这样一家六口人勉强可以住得下了。我们童年就在这老屋里生活,并快乐地成长。

我站在老屋的门前,还好,老屋的大厅还没有拆掉,我小心翼翼走进老屋,在大厅里屋檐处,我抬头一看,无意中看到了那个破旧的燕巢。我想起了每年春天,都会来我们家的那窝燕子。如今,燕巢在破败的老屋里,空荡荡的,不知道那些长大了的燕子飞去了哪里。

记得小时候,村庄到处都是稻田,每年春暖花开,春耕开始,燕子也进入各家各户筑巢落户,进入繁殖季节。每年,都有燕子来老屋筑巢,繁衍生息,我们小时候虽然淘气,但是都不会去打扰它们,因为我们都知道,燕子是一种吉祥的鸟,如果飞入谁家筑巢,人们会认为它会带来好运和财富。每天燕子叽叽喳喳地在老屋里鸣叫,而我们小孩在老屋里嘻哈玩耍。

以前我想,不知道每年到我们家繁殖的燕子,是不是同两只燕子,它们还是那一对夫妻吗?或者是它们的后代。父母曾告诉我,燕子一到冬天,就会飞到南方,去更暖的地方,因为在冬天它们在村里没有食物,并且不能适应这里的寒冷。我想,燕子是怎么回来的,它们是怎么找到以前的家的。

燕子最初在我们老屋筑巢的时候,燕巢是在大厅左边的屋檐下,刚好,大厅左边有一架木梯,我们要从木梯上二楼的阁楼,父亲怕燕子的粪便会落到我们头上,有一年冬天,趁燕子去别的地方过冬时,父亲把燕巢打掉了,希望它们来年回来把巢搬到右边的屋檐下,结果,第二年春天,燕子真的乖乖地把巢筑在了右边的屋檐下,看来燕子还真的很通人性。

父亲对燕子还是很怜爱的。他经常教育我们,说燕子不但能给我们带来好运,还会帮我们捉稻田里的害虫,叫我们不要惊扰它们。每年,燕子繁殖的时候,那小燕子因为饥饿每天叽叽喳喳叫个不停,它们的父母每天忙碌来回外出寻找虫子给它们吃,我们看着小燕子翅膀变硬、学会飞翔,心里美滋滋的。有一年夏天,暴风骤雨,风把燕巢上的瓦片吹开了,而小燕子们在父母的保护下,在巢里缩成一团,父亲担心燕子被雨淋坏,拿来了梯子,把老屋的瓦片修好。

每年春夏之交,村子里的稻田插满了秧苗,傍晚,燕子在稻田上面飞来飞去,捉稻田上面飞翔的小虫子,来喂养它们的孩子,而我们在老屋门前,跟父母撒娇,跟兄弟姐妹们玩耍,只见那燕子忙碌地飞来飞去,或者,飞累了站在电线杆上歇息,那情景,真是一幅美丽的乡村美景图。

怀着对燕子的思念,我走进老屋,走进我小时候居住的地方,看到墙壁上贴着密密麻麻的奖状,这些奖状已经被虫子咬得字都认不清了,斑斑驳驳的。老屋的墙壁是泥砖砌成的,我们小时候读书都很用功,每次从学校里拿奖状回来,父亲总是很骄傲地把我们的奖状贴在墙壁上面。这破旧的墙壁上贴满的奖状,见证着我们兄弟姐妹为了改变命运奋斗的历史。

老屋给我留下的记忆,实在是太多了。那伴我成长,给我快乐幸福童年的老屋,如今只剩下半边了。它还能在这风雨飘摇的日子中坚持多少年呢?站在残缺的老屋里,看着这凋落的燕巢,我想起了儿时老屋里燕子的叽叽喳喳的叫声,也想起了我们兄弟姐妹在老屋里追逐玩耍的笑声。

(三)

最近我的脑海里时不时会出现老屋的欢声笑语,我想起了过年过节一家老小在老屋热闹欢乐的场景。

可惜这些欢乐的场景再也找不到了,去年,因为年久失修,仅剩半边的老屋在推土机的隆隆声中倒塌了,一时间,烟尘滚滚,几辈人生活的地方一下子被化为平地,我们一家人最后的牵挂也没有了。

其实老屋被拆除早就在我的预想之内,前年,伯父家建新楼房,把老屋的半边给拆了,而老屋的厅堂因为没了半边的支撑,在一场暴雨的冲刷下,厅堂倒了,只剩下一个大门和两根门柱立在那里。据父亲说,老屋大门的风水很好,是爷爷根据他的毕生所学定的方位,爷爷去逝前还叮嘱后人要守住这个大门,说以后我们家可以出读书人,所以即便只剩下大门和两根门柱,家里的人也不愿意让老屋的大门倒下,它在那里可怜地支撑着我们一家人的风水和希望。我不懂风水、也不迷信风水,但是说起老屋,说起老屋的大门,我就会想起许多往事来。

老屋是我们几辈人生活的地方,以前我们一家近二十口人住在那里,大人们为了柴米油盐忙忙碌碌,而小孩们每天打打闹闹,笑声和哭声交集在一起,形成了温暖琐碎的光阴。所以,老屋在历史进程中被拆除是我们不想看到的,但是也是不可避免的,人和物一样,谁都逃不过岁月的洗礼。

人总是这样的,随着年纪的增长,记忆也会在岁月中逐渐流失,老屋留给我的记忆也越来越少了。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年除夕一家人团结热闹贴春联的场景。

千门万户曈曈日,总把新桃换旧符。每年除夕,张贴春联是每家不可或缺的环节,贴春联又叫贴对联、贴对子,大年三十,家家户户都会在自家门楣和门的两边贴上对联,寓意着对未来的期望,祈祷来年一家平平安安,财运亨通。以前贴对联都是一家人热热闹闹地一起忙活的,小时候我就特别喜欢跟着父辈们一起贴对联,我们还小的时候,贴对联的活儿就由大人或者堂哥堂姐们负责,我们小的孩子就在旁边凑热闹。即便后来分家了,我们把自家的对联贴好了后,一家人也会一起贴老屋厅堂的对联,记得每年贴对联的时候,母亲就会煮一大钵糨糊,我们三兄弟负责把对联贴到墙上。一副新对联从上到下完美地贴合在墙面,一个个俊秀的毛笔字落在红纸上,仿佛未来一整年都写满了祝福。我似懂非懂地读着对联上的字,心中也充满了欢乐和期待。

在贴对联的同时,村人们在自家的楼道、门窗、天台等贴上大大的福字,寓意福到财到。“福”字倒转过来贴,表示“幸福已到”、“福气”已到。

对联多是在市场里买的,有印刷体和人工书写体,记得以前每到春节前,就有很多会书法的老人在镇上的街市里写对联,他们书法老到熟练,一副对联不用几分钟就写好了。当然也有会书法的人,自己买红纸回家里写,记得父母经常谈起爷爷帮人家写对联的事情,说爷爷的字很好,每到过年,或者做红白喜事,村里的人就请爷爷写对联。可惜,伯父和父亲都没有遗传到爷爷的好书法,我的叔叔写字还算过得去,有几年他也学爷爷那样,拿起爷爷的墨盘和碳墨,写过几年对联,但叔叔的字终究比不上爷爷,而且多年不练也荒废了,因此后来也不再自己写对联了。

贴完对联之后,家人们就会把早早就买好的鞭炮拿出来放,噼里啪啦的响声除旧迎新,大家欢欢喜喜迎接新的一年。

过年了,一些老房子即便没人住了,它的门口还会换上鲜艳的对联,屋子没人住不打紧,对联一挂在厅堂门上,老屋也就有了满满当当的人气,一钵糨糊把对联贴上,那些祝福与灿烂的阳光为老屋增添了光彩。

印象中,除了过年贴对联,如果遇到家人结婚,春节贴的对联就会被换下来,然后在大门口贴上“结婚”二个大字,代表着这一家人有结婚的喜事,我们一家人住在老屋的时候,我也见证了两位堂哥结婚,那时候家里除了换上新的对联,老人还会把老屋上上下下打扫一番,布置好新郎新娘的婚房,在老屋厅堂和各个房间大摆几十围台,叫上亲戚朋友和乡里邻居热热闹闹吃上三天。

老屋贴对联,过大年的快乐时光,在九十年代末就渐行渐远了,一来我们家陆续做了楼房,搬离了老屋,二来我们兄弟姐妹都长大了,大家都去外地读书工作,为了生计劳碌奔波。每次回家看到老屋门口的对联,我就不由地想起那些快乐的童年时光。

记得九十年代初,姐姐去深圳打工,有一年公司抽奖抽到了一台照相机,那时候的照相机是用胶卷的,一到过年,姐姐就用她的相机把我们一家幸福的时光记录下来,至今,在我的家里,仍然保留着许多在老屋门口留下的精彩照片。

前段时间,我翻出二十多年前的照片,无意发现照片里有一副老对联,厅堂门楣上贴着“新春”,两边偏厅门口贴着“迎春”,而大门左右两边的对联写着“家接富贵好运来,门迎喜乐平安福”。

想想这些对联上的祝福语,简单而朴素,年年岁岁都相似,家家户户也相似。是的,村庄的人们世世代代是农民,每个人都有一个朴素的愿望,正是这些愿望照亮着我们前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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