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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志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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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不懂的村庄(代序)

我有没有真正读懂故乡,读懂我的村庄?

故乡在粤西一个偏僻的小村庄。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,改革开放的春风似乎吹到了我们的村庄,即便村庄里的人每天仍然打开门,看着一望无际的山脉和稻田,准备一天的劳作,仍然每天都要为了生计而愁眉苦脸,但是,许多村人们已经开始觉醒,他们有的走出村庄,去到外面的城市,带回来了一点点希望。

我就是在这样的时代大背景下,在村庄一个瓦房子,呱呱坠地,来到人间。

我曾多次听母亲描述,我是在村庄接生婆的手中,从她的身体里捧出来,然后来到人世。因为我的姐姐、哥哥也是这样,安详地来到人世的。

其实母亲是受过苦难的,姐姐出生后,母亲在生第二个小孩的时候,当时也是在家里生产,但是由于村庄唯一一个接生婆家里有事外出了,来不了。结果母亲难产,差点一尸两命,但是上天还是可怜母亲,虽然我们称之为大哥的那个孩子保不住了,但是母亲还是幸运地活了下来。

父亲每次批评我,总是说——这个世界父母是不能选的。我长大后才发现,这个世界除了父母不能选,出身也是不能选的。父母的出身决定了我的出身,父母都是只上过几年小学的农民。

我出生的时候住在老房子里,一座由我太爷爷、爷爷相继建造的简单的瓦房子里。瓦房子虽然简陋,但还是很大的,伯父、父亲、叔父,我们一大家族的人住在一起,平平淡淡又热热闹闹。母亲经历了难产之后,又生下了哥哥、我和弟弟三人,我们一家,姐弟四个,开始热闹起来了。

 

(二)

 

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,当然,除了耕田种地,父亲还有很多杂活。

父亲十六岁那年,就跟村庄一个叔公一起去做木工了,父亲边做边学,因为父亲老实,干活又勤快、利落,没几年,父亲就成为名副其实的木匠了。

父亲说,以前村庄有个木材加工厂,全镇的木材都在那里制作加工,然后运到外面去。我懂事之后木材加工厂已经不在,当然还留有遗址,在村庄的一条小河边,是用水力发动的。据说以前那里有一个大水车。

我小时候看过父亲做过几年的木工,他还买了一台电锯,九十年代初,那时候在村庄已经很先进了。

那时我们几兄弟已经出生了,家里的开销也多了起来,看着几张嗷嗷待哺的嘴巴,父亲再也清闲不住了,只好另谋出路。当然,后来父亲的主业是做泥水工。因为随着时代的发展,木匠这条路走不下去了。父亲八九十年代就开始帮别人建房子了,从泥砖房,到楼房,村里许多房子都是父亲建的,我曾想我长大后会子承父业,跟父亲一起去帮别人建房子。

当然我很幸运,没有走上父亲的老路。

我的母亲是一个勤劳的女人,母亲十八岁就嫁给了父亲,当时父亲已经二十八岁了,母亲和父亲一样,每天在家耕田种地之外,她还做豆腐卖,我们姐弟读书了之后,家里的生活就捉襟见肘了,母亲叫父亲买回来一台打浆机,每天磨豆腐跳去村庄上卖。

以前,我会偷偷地跟在母亲后面,看她在村庄卖豆腐的样子,每次我都很期望她能早点把豆腐卖完,回来陪我们姐弟,当然,我更加担心她一天到晚在外面,辛苦劳碌的样子。

也许正是父母努力的样子,让我们姐弟四人,早早地学会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。

 

(三)

 

我们打开世界的路,是从我们求学的时候开始的。

从小学到初中,我们都在小镇上读书,从村庄的丰垌小学到镇上的茶山中学。我们姐弟从跨进学校的那一刻起,到初中毕业,我们开始了另外一段的人生之路。

十八岁那年,姐姐初中毕业,就跟村里的年轻人,跟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,去到外面的城市,她一心想早早出来谋生,为家庭分担经济压力,供我们兄弟三人读书。

我的哥哥为了让我和弟弟能够继续读书,减轻家里的负担,也选择去读中师,早早出来当教师,因此才有后来我和弟弟如愿读到大学。

我至今仍然记得,我姐姐站在田头,跟父母说要放弃读书,跟村庄里同龄的孩子去大城市打工的话语,记得她的无奈与坚定,记得她的稚嫩而坚强。

我也记得哥哥当年中考成绩出来,祈求父亲让他去读高中,说他要考大学的那种豪言壮语,记得他因为不能上高中,而不得不去读中师的那种痛苦与无奈,低头与妥协。

也许这些都是农村人的命运,是我们那一代人的命运。在村庄,许多家庭像我们一样,为了供弟弟妹妹读书,哥哥姐姐都会选择早早出来打工,帮家庭减少负担。

这是一条迫不得已的路,在那样的年代,许多人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抉择。

 

(四)

 

我原以为,我会一直在村庄生活下去的。

当我慢慢长大成人,我可以像父亲一样在村庄里自由自在的生活,在属于我的土地里挥洒自如的时候,我觉得我的人生并没有什么不妥,我可以毫不费力地把一块土地翻过来,我可以不用费心地把庄稼的生活习性弄懂,我甚至可以不用发愁地把自己卑微的一生耗尽,我开始慢慢地接受了这种祖辈的轮回。

但是,当我出外读书工作,当我们身边的人,慢慢地选择远离村庄,到外面世界的时候,我知道我也在走上一条和父辈不一样的道路,即便我没有接受这种事实。

这些年来,我一直用笔触去记录一些记忆,记录我童年的村庄,记录着记录着这些东西都慢慢地变成历史了。

我不知道村庄的历史是什么。以前我想,一个个村庄的历史,一个人的历史,就像一个个独立的生命,活着的人把自己那段简单的历史过完,到死就把自己的历史结束了,生命好比停留在村庄上的一场风、一场雨,来了就去了,没人会记忆些什么。没人知道自己会在一个村庄停留多久,也没人知道自己会在一个村庄的历史里存活多久,所有的往事,都会被时间遗忘。

正是害怕这种遗忘,所以,我更加需要去阅读村庄,阅读这里的每一座山,每一条河流,每一个人,每一件事物,阅读我童年的时候在它身上经历的一切。

我希望有一天我能读懂村庄,读懂我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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